您说自己走出来的路更踏实
田华英

    寄信人:女儿陆克一

    收信人:父亲陆铭宝

            母亲杨立人

    我想对你说:

    ●节约、简单是你俩留给我们这些后辈最宝贵财富。

    ●每次看《冰塔冰人》照片,您都会情不自禁流泪。

    ●爸爸总说,当不当干部他说了不算,得靠自己干。

    逝者生平

    陆铭宝,中共党员,原新疆石油管理局钻井副总工程师。1952年8月大学毕业分配来疆,1955年作为青年钻井队队长,带领由8个民族、36人组成的1219青年钻井队在黑油山钻探一号井。同年10月29日,一号井喜喷原油,克拉玛依油田诞生。1993年退休。2014年9月19日因病逝世。

    杨立人,1950年参军进疆,1952年在独山子从事俄语翻译和泥浆化验工作,1956年随丈夫陆铭宝调至克拉玛依,是克拉玛依油田的第一位女职工,其家庭是克拉玛依油田的第一个家庭,女儿陆克一是在克拉玛依出生的第一个孩子。1986年退休,2014年8月28日因病逝世。

    亲爱的爸爸妈妈:

    你们好吗?又一个春天如期而至。

    过去每到这个时节,你俩就在院子里忙起来,给院子里那几株果树松松土、施施肥,给屋子后面那几颗柳树浇浇水,等着欣赏风吹杨柳绿的美景……

    等到周末,门铃就会响个不停,儿子女儿,孙子孙女们一个接一个在门外扯着嗓门喊:

    爸妈,开门,我回来了……

    爷爷奶奶,快开门啊,我们回来了……

    外公外婆,我回来了……

    不一会,满屋子都是人,叽叽喳喳,吵死个人,可你俩却高兴,一个乐呵呵地钻进厨房,做我们爱吃的饭菜,一个就带着孙子孙女到院子里侍花弄草……女儿会钻进厨房给妈妈帮忙,儿子们则到院子里,看看这修修那。

    等满屋飘香的时候,一屋子人就聚到了那个圆桌上,周末团圆饭就开始了……

    这样的周末,一直是我们最幸福的日子。总以为幸福会一直继续。

    哪曾想,幸福戛然而止。

    我们仍然聚在这里,跟你们在时一样

    2014年8月至9月,在前后相隔22天的时间里,你们俩跟商量好似的,前后脚抛下我们驾鹤西去。

    这一大家子人,突然之间,儿子女儿没有了爸爸妈妈,孙子孙女没有了爷爷奶奶,外孙没有了外公外婆……

    带着无尽的思念,爸爸妈妈,如今每周六中午,你们的儿女,只要没有外出,都会雷打不动回到这里,回到我们的家里,就跟你们在的时候一样。

    不一样的是,我们按门铃,这扇门,再也不会应声而开;每周五,也再没有人打电话问我们想吃什么了;每周六在厨房里忙碌的妈妈,还有坐在书房里看报纸的爸爸,再也不会回来了……

    衣柜里洗干净的秋衣秋裤已薄得透光

    送走了你们,我们姐弟三人打起精神,一点点整理你们的遗物。

    透过遗物,你们的艰辛和不易,让我们姐弟几个一次次泪流满面,心生愧疚。

    这个家里,五斗橱、衣柜、桌子、茶几,还是上世纪70年代爸爸到南疆会战时,请人用沙枣木、白杨木打的,冰箱还是三洋牌的……

    打开衣柜,胳膊肘打着补丁的衬衣针脚细密,已经薄得透光的秋衣秋裤洗得干干净净……我们姐弟逢年过节给你俩添置的新衣服,一件件整齐地挂着,连商标都没撕掉……

    打开鞋柜,新鞋子一双双整齐地排着。你们常穿的那几双,鞋底已磨得薄薄的……

    这一幕幕,让我们痛哭失声,我们每次说给你们换电视冰箱,都被你们骂,总说用得好好的,不换。

    想起我们几个曾经毫不留情地“训斥”你俩不讲究的场景,我们就后悔。妈妈您,剩菜汤舍不得倒就不倒了吧;爸爸您,补丁衣服舍不得扔就不扔……

    节约、简单,不正是你俩留给我们这些后辈最宝贵的财富吗?

    节约、简单的生活方式,延续到你们的身后事。

    你们早早就对自己后事做了特别要求和交代——

    死后火化,不留骨灰,撒到二号井和一号井去,不许置办新衣服,“把我们平时最喜欢穿的衣服给穿上就行了……”

    你们相继走后,我们都按照你们的交代办了,只有一点没办到,就是你俩火化后,你们的骨灰,我们姐弟三人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撒掉,为你们俩在小西湖骨灰公墓安了“家”。这样,年节我们姐弟几个还能去看看你们,还有地方去看看你们……

    爸爸妈妈,对不起,没能完全完成你们的心愿,但女儿我知道,你们一定也能体谅我们的不舍,对吗?

    一辈子听组织安排,妈妈您也有遗憾

    你们走后,我们才深深体会到当年你们的悲和苦。

    爸爸,妈妈,你们俩都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但为了新中国第一个大油田的建设,你俩回老家探望父母的次数屈指可数。

    那年,奶奶去世,不能回家尽孝的爸爸啊,您没有哭,只是一个人躺在床上,很久很久不说话。

    矿史陈列馆那张《冰塔冰人》照片的故事,克拉玛依人人皆知。

    这张照片,咱家也有一张,妈妈您每次看,都会轻轻摩挲照片上的每一个人,都会情不自禁地流泪,因为您虽不在其中,却也是那个历史事件的重要参与者。

    1956年2月,二号井发生水喷,当时妈妈您是“黑油山”唯一的女职工,也是二号井的泥浆工,您住的地窝子就成了抢险的后勤基地,您负责给抢险下来的工人兄弟们煮姜汤、送白酒,还给他们烤衣服烤鞋子。

    1962年,全国各地精兵简政、裁减人员。石油局领导找您谈话,希望您带个头。

    征得爸爸同意后,您这个当年的大学生、克拉玛依油田的第一位女职工回家当了“家属”,跟着爸爸,带着我们姐弟三人,转战南北,在克拉玛依住地窝子,在南疆库车住12平米的小房子,在皮山住土坯农房,在叶城住帐篷……

    一辈子听组织的安排,听爸爸的,妈妈您也常常遗憾,“要是当年不下岗,我这个大学生也一定能做出一番事业。”

    被我们误会不管事的爸爸其实很细心

    退岗回家后,妈妈成了最忙碌的人:逢年过节,您忙活着给大家做一大桌饭菜,大家吃完了,我们要洗碗,您都不让,抢着去洗,我们还训斥您没个老人样。

    现在我们懂了,为我们洗手做羹汤,是您作为母亲最幸福的事啊。

    整理你们的遗物,我们姐弟三个才发现,被妈妈您埋怨了一辈子“眼里没活”的父亲,被我们一直误会“不管事”的爸爸,其实很细心。

    妈妈您知道吗?爸爸的遗物中有个很旧的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生活的点滴,每月工资卡里存入了多少钱、某天取了多少、用途等等。小本子里,妈妈您生病后的每一次变化都被爸爸记录着,检查时间,开什么药,怎么吃以及注意事项和吃药后的反应等等,还有每张片子的变化等等……

    我们姐弟三个,都是从工人岗位干起

    妈妈您知道吗?回内地生活工作一直是您的愿望,你总让爸爸去托人,可爸爸总是推脱“我能找谁去啊”。

    可其实我们都知道,作为第一代石油人,全国油田单位都有爸爸的好朋友,许多还都是油田的领导,只要爸爸说一声,您的心愿就达成了,可爸爸始终不去打这声“招呼”。

    1987年,爸爸在北京工作的同学主动提出给办理调动的事,也被爸爸拒绝了。

    为这些事,妈妈您没少跟爸爸吵,但爸爸从来不吭气。

    我们姐弟三个,都从工人岗位干起,妈妈您想让爸爸帮忙,让我们都当上干部。但爸爸那句“当不当干部不是他说了算,得靠自己干”的话,我们姐弟受益了一辈子,甚至孙子辈们也在受益。

    爸爸说,靠父母靠关系走捷径是条路,靠自己脚踏实地地干,走出来也是路,但他觉得自己走出来的路更踏实。

    是的,靠着我们自己,我们姐弟三人都走出了属于自己的路,都有了属于自己的美好生活和人生,您的孙子孙女们,也在你们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个个成才。

    爸爸妈妈,你们知道吗?你们最惦记的一号井现在已经成了这座城市最美丽的景点了,是克拉玛依人向外来游人和朋友展示的骄傲。

    虽然我们没能完成你们把骨灰撒到一号井和二号井的遗愿,但会常常替你们去一号井和二号井走一走看一眼的,有了变化,我们也会告诉你们的。

    爸爸妈妈,请你们放心。

    你们的女儿:陆克一

时间:2019-04-03    来源:克拉玛依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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