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由赵兰生（市摄影家协会）

闵勇（克拉玛依融媒） 摄

数年前，大雪天来独山子，在临近奎屯的路段，天地皆白，唯有路面一线黝黑，一只满身披彩的大鸟突然进入视野，快速跑过了路面，一瞬间钻入灌木丛中，落下簌簌雪块，我脱口而出：野鸡。

那时就想，独山子外多山地，内多林带，自然是会有野鸡的。

深秋了，一周前趁着暖阳高照，进了独山子南沟。转过一面山坡，赫然发现一只美丽的大鸟在距我不远处觅食，显然它也是突然间看到了我，却没有即刻惊慌逃走，而是静静地立着。这只鸟儿长尾高耸，与全身五颜六色的羽毛不同，最显眼的是脖颈处像是戴了一个白色的项圈。

过了片刻，这只鸟儿才振翅飞走了。飞得很远了，还能听到它发出的“咯咯”叫声及双翅强烈拍振发出的“噗噗”声。

这是我第二次近距离地在自然环境里看到野鸡。

第一次是在张家界，眼神不好的我指着从我眼前惊飞的一只五彩大鸟问导游。游客说当地人称这种鸟儿为“土凤凰”，因为生活在山里，美丽的羽毛堪比凤凰，在人们的心目中难免有此赞誉。其实就是野鸡，山里人多叫它“山鸡”，我则很喜欢“七彩山鸡”的叫法，感觉这个名字透出了华丽，犹如旧时村姑红袄绿裤的打扮。而在古语里，则统称之为“雉”。我不由内心里轻笑起来，汉高祖刘邦之妻不就名“雉”吗？

这时我并不觉得滑稽，只是赞叹，雉原来是这样美丽。

在深秋的南沟，这只雉以抛物线般的身影飞远后，我不由想起了杜牧的一句诗“雉飞鹿过芳草远”，心中渐起苍茫。

古代士人之间相互拜访，所选礼物其中一种就是雉鸡。《白虎通》中是这样描述的：“士以雉为挚者，取其不可诱之以食，慑之以威，必死不可生畜，士行威介，守节死义，不当转移也。”

在古人心目中，雉是很难驯服的，且不吃嗟来之食，不受外力压迫，这样的特点堪比高洁之士的品格。

野鸡是对此类鸟儿的泛称，这种脖子上有一条白色条纹的称“环颈雉”。我在来独山子的路上，或在南沟见到的，就是环颈雉。它们虽然能够适应形形色色的环境，但最为理想的还是在山地灌丛或是丘陵地带活动。这些区域，既有助于隐匿其身影，也有着丰富的食物资源。

环颈雉是国家保护的野生动物，共有30个亚种，在中国有19个亚种。其大小和家鸡差不多，雌雄形状不同。独山子的是哪一亚种呢？我想，有了机会，一定做一番仔细的考证。

雄性环颈雉的头羽为青铜色，带有淡绿色的金属闪光。有显眼的耳簇，大眼睛周围裸露的皮肤鲜红；在阳光下，身上五颜六色的羽毛闪闪发光。尾巴很长，从基部到尾端，逐渐变尖，中间的尾羽比外面的尾羽长得多，尾巴的羽缘就像一根头发，总是高高地升起。

欧阳修《唐崇徽公主手痕和韩内翰》中有一句诗“玉颜自古为身累”，所言正是因为雄雉的尾羽太美，反而有时极易招来杀身之祸。看戏台上的武将，常用雉尾作为装饰。电视剧《水浒传》中宋江、张清、郭盛等人的戎装，都有雉尾装饰，连辽国大将阿里奇也把雉尾插在了冠上。皇帝坐朝时，左右侍从所执的羽仗，不消说是用雄雉尾制成的。就连《红楼梦》里元春省亲，也会来上一句“屏列雉尾之扇”。很显然，这种装饰，多见于高官显贵使用。

禽鸟类大多如此，明显与人类不同。一如雌雉这些“邻家小妹”，尽显朴素，羽毛暗淡，以棕褐色为主，且尾巴还短。尽管从各个角度看，都无法与雄雉相比，但这是一种很好的保护色，尤其在孵蛋和带雏雉时，这灰暗的羽色最具隐藏效果。

独山子曾经土地贫瘠，大多为戈壁沙砾，不适宜花草树木生长。人们因此常说，在南方，把一根扁担插进土里都能长成一棵树；在独山子，种下一棵树，三天不浇水就会变成一根扁担。即便地质条件如此恶劣，一代代独山子人依然凭借双手挖土筛石，改良土壤，铺设管线，造就了如今的绿色家园。常有外地游客啧啧赞叹：“这哪里像是石化基地，更像是一个花园嘛！”

居住在花园城市里的人们，也全面加强了对野生动物的保护，独山子自然也是“雉飞时有隔林声”了。唐代人写这句诗时，这应该是寻常景象，而今在独山子环颈雉也时有出现了，摄影爱好者也因此不用进到山里去，便拍了许多环颈雉的照片。

当地的新闻，也时有所见，关注角度却是不同的。

2020年11月初，有记者经过城区一处防风林带，记录下了一闪而过的环颈雉的影像。在记者的眼中，这羽毛色彩艳丽的动物安静地在林间走过，是这个季节中最亮眼的存在。那是因为城区成片的绿树及果实吸引来了很多野生鸟类，也包括环颈雉。

2022年的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出没的时节。3月11日中午，记者见到一只环颈雉来到了独山子石化公司办公楼外的绿化带里觅食，见人不惊，还旁若无人地阔步迈过准南路，跨越双实线，全然不顾交通法规。我很欣赏这篇报道的标题《自信有范儿，山鸡也来独山子“走模特步”》。

看配发的照片和影像，都是雄雉。《诗经》里有《国风·邶风·雄雉》。全诗四章，每章四句，每句四字，极具韵律感。诗的前二章都是以雄雉起兴，抒写想念、瞻望以及无奈之情态。每当读起“雄雉于飞，泄泄其羽”“雄雉于飞，下上其音”，雄雉仿佛就浮现在了眼前，我甚至能见到它在舒畅地拍着翅膀，还听到了它那咯咯的欢叫声。

雌雉自然也会同来，只是更善于保护自己。其奔跑能力较好，飞行能力一般，耐力较差，飞行距离不远，故而有很多天敌。环颈雉是很多食肉动物的捕食对象，但其最大的天敌，还是人类。

大自然的磨炼，造就了环颈雉机警的天性。环颈雉相当聪明，极善于利用环境来隐藏自己的行踪，久而久之养成了一个独创的逃脱技巧，那就是“来者不动，我亦不动”，一旦看到来人，避之不及时，便会一动不动安静地卧在地上，随之紧盯着来者。在山地或草丛里，虽然通体色彩斑斓，但只要不动，就能起到迷惑视线的作用，让人看不见，然后再瞅准了机会突然起飞逃跑。

环颈雉吃东西比较随意。春季选择不多，主要啄食幼草茎叶；夏季可就极其丰富了，随处可吃到昆虫和植物浆果、种子；秋季，四下里刨刨啄啄，便可吃到草茎、果实和谷物。

昨晚我在街边花园里散步，全身心都被幽静包围了，忽然听到几声环颈雉叫“咯咯”，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四处寻觅一番，却不见踪影。只闻其声，不见其形，在心里道一声“足矣”，这也是我和它的一种缘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