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昌（克拉玛依市金龙镇石化退休站）

米酒在我的家乡又叫作“醪糟”。去年回老家，我有幸又吃到一碗家乡的米酒，昏沉沉睡了几个小时。醒来之后，我不禁想，一盆煮熟的稻米，怎么就变成一盆别有风味的米酒呢？越想越觉得神奇。唐代诗人王绩写小诗：“从来作春酒，未省不经年”，意思是说从过去到现在制作米酒，要用去很多时间。在我小的时候，我家也是这样的。

过了腊月二十三，母亲便开始做米酒了。母亲做米酒的过程一丝不苟，显得庄重虔诚。做酒的食材必须干净，不能沾油和生水，发酵过程中不允许随意打开，酿酒容器不得移动，尤其是温度掌握必须适宜。为家人做出最好、最可口的美食，就是母亲真挚的信仰。

母亲从木箱子里拿出一小袋珍藏了半年之久的大米——颗粒饱满，泛着珍珠白亮，散发着类似藕粉般淡淡清香味。据说糯米做米酒味道更好，但由于糯米稀少，我当时并未见过。

母亲把备了几个月的大米倒入装满清水的盆里，差不多泡半天时间，米再捞出来后好似洗了澡，米粒嫩生生的。接着，母亲在灶台的黝黑大锅里倒上半锅水，再放上一片笼屉，垫上一层粗布，烧至锅里水沸腾翻滚，蒸汽弥漫，就将沥干水分的大米摊开在粗布上，加大火再烧上半个小时。那时，大米香喷喷、甜滋滋的味道，就伴随着蒸汽在厨房里散开了，飘扬到院子里进入我的鼻孔，也钻进了我的心中，成为永恒的记忆。

等大米蒸熟了，母亲掀开锅盖，把香喷喷的米饭倒入一个搪瓷盆子里，再用干净的勺子拨散晾凉。待了一会儿，母亲用手触摸米饭觉得温度合适了，就将亲戚送来的一小包酒曲小心翼翼地均匀撒在米上，再用勺子不停地搅拌，使得曲子与米饭均匀地混合。随后，她用勺子轻轻压实米饭，并在米饭中间压出一个鸡蛋大小的凹陷坑，把纸包里残留的最后一点酒曲撒在表面，倒上一点点凉白开进去。

几十年前的那个岁月，冬天室内取暖只有一个小铁皮炉子，米酒发酵的过程需要温度的支持，屋子里实在太冷。但母亲还是有办法的。她在搪瓷盆子上严严实实盖一层干净布，再用棉被将盆子包裹严实，放在热炕上捂紧。过一段时间，母亲就会把手伸进被子里摸摸，去感觉米酒发热发酵的程度，就如同对待婴儿那般。

“成了！”母亲敏锐地感受到了盆子里温度的变化，她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欣喜地说道。此时搪瓷盆由内向外散发出热量，这说明盆子里的大米饭正在发酵。

好容易又过了一天，从被子的缝隙处，隐约散发出如同桂花绽放时的甜丝丝香味。这种香味越来越浓郁，最终充满了整个房屋。我想，这是米酒的青春岁月到来了。

过了两天，母亲总算能把盆子从被子里拿出来了。她揭开锅盖，去掉蒙着的布，千万粒大米粒绽放出来的米酒花，散发出的香味翻江倒海般迎面扑来，一盆大米饭已脱胎换骨变成了一盆米酒。“米酒清新醉仙人，酒香飘迷世人魂”，真的是，米酒别样的香味，还没有入口，人已经醉了。我立刻用干净筷子夹点米酒放进嘴里，一刹那，甜香味在嘴里炸开，转动了我味觉的神经，让我以为尝到了世界全美的味道。

母亲预留出的鸡蛋大小的凹陷坑里，此时已蓄满了清澈的酒水。舀起一小勺喝进嘴里，一下子便点燃了味觉冲击的焰火，让我禁不住颤抖了一下。这纯净的酒水，极甜，超越世间的蜜糖；极醇至甘，赛过最好的美酒；极美，没有什么事物能夺去它的光彩。

米酒成功后，用汤勺舀上一大块放入小锅里，再兑上清水煮，等烧开之后打个鸡蛋花进锅里，开锅后就能盛在碗里了，吃进嘴中别提有多么香甜了。当母亲看到孩子们吃得有滋有味儿，脸上充满了自信与快乐。想必那一刻，她的心里也盛满了甜蜜与幸福。

长大了我才知道，米酒富含氨基酸等丰富营养成分，温中益气，补气养颜，适合所有人食用，尤其是体质虚弱者更合适。母亲经过多年实践，做的米酒更具特殊的甜美味，成了我味觉的密码，印刻在脑海里，难以忘怀。现在在城市里，什么食品都可以买到，米酒也不例外，只是我再也吃不到母亲当年做出来的那种迷人的滋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