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美
你说春天来势过猛
铁栅都拦不住她的率性
积雪,是头一茬透水。僵硬的土壤
开始松动筋骨
琉璃瓦檐,又一次充当了乐手
来自盛唐的大盘小盘,也接不了
那么多玉珠
地头的苜蓿。活的在等,死的在等
就等着,被熟稔的风
把浑噩的日子,一巴掌拍醒
——太多的美,清晰得
找不到死角
让我忘了幻觉,该有的缺失
阳光也没忘涂抹的笔法。总能在
春天遭遇的巉岩上,留下适度的燥影
堆在杏树下的雪,矮了
也没见到动静啊?
堆在杏树下的雪,矮了
堆了半年的雪,被杏树吸吮
清明前后,它会自己给自己下一场雪
每个枝丫都开满祭祀的花
雪化成水,花落成果
都有自己的归宿,有来生的墓冢
时光没学会偷懒
推着光阴,像殷勤推磨的毛驴
不管生活怎么用力,总是
在设定的命运里套圈——
春分
花还没到绽放的时候
风啊!你不停地鼓起腮帮,都忘了
换上一口气
细腰的苹果树、海棠树,晃得这个春天
都有些晕眩
大雁都按不住天空的抖动
栅栏的拦截屡屡失效
它只能拦住欲望,却拦不住率真
春分在算计中,平分昼夜
风,就像一把仲裁的剪刀
把人间冷暖,“哗啦”一下,剪开——
站上春天返青的高度
闲暇给了我更多思考的空间
一陇香葱,比草更早地开始葱郁
我模拟一只鹰,把蹲,当作了值守
一根香葱拨开干黄的枯叶。兴许一毫米
就能让它,站上春天返青的高度
把春分用作一生的标点
我像一只失神的麻雀,不知选择哪一棵树
作为支撑命运的符号
忙碌的时光,留不住青春的容颜
闲暇中,我看清衰老的纹路……
春耕令
老掉的谚语,又一次被春耕提及
走过的风,忍不住一次次回头
院内唯一的老榆树,也不再偷懒
鼓胀的叶蕾布满周身。幸福的密码藏不住了
等待一声细微的唇语,发出炸开的指令
一股散不去的草原气息
来自一车发酵过的羊粪
只是想把草原的静谧,截取一片种植
疲惫的心,有了营养,谁说不能长出
生活的馥郁
扒在树杈的鸟,这么喊下去
嗓子也要分叉。它以为春肥落地
满园的果树,刹那就会捧出花来——
一件心事原本放下了
被霜打过的丝瓜,落寞在栅栏上
像一首未完的诗歌,匆匆标上符号
雪把它的青春打蔫后,进行了漂白
一件心事原本放下了,又被提起
舌头让话题僵硬,一些来不及挖出的红薯
冻在土里,往事成为硬茬
大雁浮在空中,像某种提示
初春闪过的腰,让冬天隐隐作痛
还有这样一个更替
我41年的工龄,赋闲在家,是为冻龄
书桌上的台历,已经很久没有翻过
我和此时的丝瓜像一对孪生,攀着
冰凉的栏杆,与寒风对垒
一个人不喝酒,这是我的惯例。一个人叫上
另一个人,碰一下杯,就不算破例
迎春花开
迎春总是开在人迹稀少的地方
在崖畔上,解开束缚。阳光
耐心地梳理后,再结上小辫
那年,我们在银幕见到的小女孩
如今,还健不健在?
阳光对陕北的黄土塬,过于青睐
我以为迎春花,一生与贫瘠相伴
只要握住一把潮湿的土,就能实现芬芳的愿望
山花就该长在山上?
护住身下的尘土,就是护住性命?
黄土塬啊黄土地!岂非真是太阳的直系
一嗓子秦腔吼出来,半坡的阳光和迎春
争着把喉咙放开
——陕北的迎春花,走不到新疆
中间隔着甘肃。要想翻越祁连和天山
还要拖着春天这个累赘
谁敢这么去想?
马蜂现身,春天就不远了
屋檐营巢的马蜂,在哪抱团?
被它蜇过的日子,还没有消肿。
雪花敷抹的伤口,春天能让它愈合。
马蜂现身,春天就不远了!
僵了一季的果树,试着活动一下关节
预备浑身的骨朵,与蜇刺,短兵相接
春天只是让它带个口信:
要不要像往日那样隆重?保墒的土壤
足足用一铁锹的深土,非得让蚯蚓,累到分身?
一个冬季发酵的羊粪,够不够时长?
蛰伏得太久。虞美人和紫玫瑰,
换身行头,就能破土而出。
去年加焊的铁栅栏,能把春天挽留多久?
一颗日渐衰老的心脏,藏着新鲜的种子——
春光
盯着窗外看了很久
栅栏正忙着,把世界分割
门柱的旗子,把红色摊出血渍。有些
长霉的记忆
自己跑出来晾晒
早晨的太阳,酒还没醒
高大的橡树,也跟着趔趄
关了一冬的窗户,能开的,都开
就当给生活透析,置换一叶流畅的肺
扶着春天的助步器
老母亲扣着窗棂的手,像花枝急于把想说的话
借着花蕾,一次性说透
雨水敲在心上
雨水溅到窗上
记忆的匣子骤然开启——
这辈子我都没流过这么多泪
感动和痛楚相加,能算出泪腺的总和
记不住院内疯长的草
能记住几棵葱郁和枯萎的树
说出健壮和抱恙的原委
爱过和爱不起的几段经历
有的放下了,有的放不下
就像给营养过剩的羊角蜜打叉
捉住的藤蔓只要轻轻一掐
我却纠结着,掂起来,又放回去
——雨水敲在窗上
我下意识把眼闭上,仿佛它要挤进泪腺
干涩一生的眼,真能让奇迹湿润
爱着
爱着悄然而至的雨滴
粗疏的针脚,缝合皲裂的土壤
酸腐的黏性,分出种子和果实
结实的脚印,有了真实的凹陷
墨迹未干的履历,一再被太阳复印
阳光的味道很浓,心,很暖
干旱这个词,拉嘴
躯干和枝丫,没有一根长着倒刺
爱着娇艳欲滴的晨露
枕着一朵含苞的欧月,发出均匀的鼾声
雨水也敢与时光比较耐心
淤积的心病,稀释了,就成为过往
走过或没走过的路,能找到迅疾的速度
让岁月慢下来,活着的人
没这个能耐——
起风的一刹那
风,学着把袖口挽起
亮出扎不伤的手。一溜刺玫吐出
粉红的舌头。七月有了亮眼的成品
仿佛灌浆的美好,摇曳着,停不下来
每一株,都像钢琴的黑白键
被轻盈的雨滴,弹了一遍
饶舌的麻雀,也不再让人生厌
听它们说话,日子忽然变得生动起来
种满果树和蔬菜的院落
人气爆棚,生活瞬间就有了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