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阳光的午后,仿佛接到指令一样,窗台上的一朵花开了,它最先感受到春天的到来。
踩着温暖的阳光,跟着轻柔的风,来到空荡的林间。明明树枝没有发芽开花,就像突然的错觉,花的清香扑面而来,且越来越浓,吸一口湿润的空气,都是新鲜的甜。
但这不是错觉,是气温开始回升,春天回来了。树林里、路边灌木丛、小区草坪,冰雪开始融化,万物正在这一刻复苏,春天的生机正在形成。不早不晚,赶惊蛰一到,楼顶上的雪就像最先接到命令一样,乖乖现出原形,蛇一样从雪堆里迅速爬出来,沿着屋檐滴落,落在窗沿、树枝上,然后掉在地面、草地上,好似一首钢琴变奏曲。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到最后变小至结束,没有一点拖沓的意思,整首曲子一气呵成。林间草地上的雪也没有落后,融化的雪水夜以继日地往低处聚集,它们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什么声音,不像野外的雪那样狂野,那样万马奔腾。
尽管这声音轻柔,但鸟儿听见了,雪地里的小草听见了,春天听见了。春天跟着燕子从嘀嗒的雨中赶来,它们汇聚在阳光里,带来蓬勃生机。
这些刚刚融化的雪水,只是给春天打了个底色。要去追寻春天、感受春天,还得去荒野。黑油山上的雪花落在油池四周,那么多雪也没有将油池覆盖,不断涌出的油流包容了雪花,形成黑白分明的景观。此时的黑油山像极了一艘停靠岸边的大船,准备随时开动,它在这里默默等待,忍受严寒狂风,一直等着春天的召唤。
早晨的阳光第一时间落在黑油山上,把山上的雪映照得白亮白亮的。那池黑油,咕咕冒着“花苞”,制造春天的假象。可毕竟这是冬天,斜坡的雪地里,冒出来几根枯瘦的芦苇。那朵雪白的芦花,远看,像一朵落不下来的雪。“富得流油”的黑油山,却养着几根面黄肌瘦的芦苇,实在让人想不通。阳光已经旋转30度,送来温暖的春天。一天的时间,雪就消失得不见踪影,唯有几根芦苇摇动,那朵不愿融化的芦花,正是春天抵达的信号。
记得以前住在平房,出门就是戈壁滩。一到冬天,雪像地毯一样从院子门口一直铺到远方,白茫茫地连到天边。天空在上面画上蓝色、白云、太阳。夜晚,画一枚明亮的弯月,画几颗星星挂在房顶,我一抬头就能摘下来。心情不好的时候,画一阵风,画一匹黑马驰骋疆场。
冬天的戈壁滩静得如此盛大广阔。阳光也是静止的,移不开脚步,像是沾在雪花上。我喜欢一个人走向雪地,在白色的童话世界里欣赏大自然的神奇,脚下像踩在地毯上那样舒爽,声音轻柔,绝不是街道上的雪地发出的咔嚓声。一串脚印像一条编织的线搁在雪上,你走多远都能走回来。只要没有下雪,没有风,你留下的脚印会一直保留到春天。
雪地就像一张巨大的白纸,狼、野兔、草鼠等动物走过,都会留下清晰的脚印,有的像梅花,有的像卡通的人物画,有的像一条辫子。草鼠的脚印尖而细小,深浅一致。从一棵红柳树到另一棵红柳树,草鼠的脚印就像一条打过结的细绳,将两棵树连在一起。草鼠懂得储备食物,巢穴大多靠近山坡或树林,这样有利于观察和逃跑。秋天,它们就在巢穴囤积过冬的食物,以备饥荒。为保持巢穴洞口不被堵死,草鼠就要不停地工作,像推土机那样,将巢穴门口的雪清理干净,留出一条通道,避免春天化雪被淹。聪明的草鼠还会利用雪来隐藏自己,它尽量减少白天活动,从而躲避天敌如狼、鹰的扑杀。雪地里,一动不动的红柳把自己站成雕像,与梭梭草、天空、山峰构成群雕艺术。梭梭草、红柳就是戈壁滩最高的树,差不多也就一个成人高,面对常年干旱和严寒,加上风沙恶劣的气候,它们很难长高。所以,我一抬头,就能看得老远。跟着一串草鼠的脚印,我来到一棵红柳树边,偶然发现一只草鼠正在活动,如果不仔细看,是很难发现。我赶忙停下来,不敢再挪半步,就怕打搅它。
冬天的戈壁滩看似荒凉无趣,其实不然,只要用心去观察,也会发现很多有趣的事情。阳光正好,干净地落在雪上,这时我骑上自行车,往西郊方向。在雪地里跑上一圈,自行车轱辘碾压雪的声音是那样清脆,优美动听。我会忘记一切,独自一人跟着自己的影子,在雪野里狂奔,释放所有的压力和烦恼。
春天来了,仿佛是瞬间的事。背阴处的雪并不着急,它靠在一块石头上,它不想早早去凑热闹,这么快就要凋零,它知道会有一场大风带来降温,融化的雪水又变成了冰。
初春的戈壁滩,红柳枝上挂着透明的珍珠,在阳光里闪着金光。融化的雪水正汇成溪流,再小的一滴水,也有奔腾大海的梦想。
地面上的雪正在融化,地下也没有闲着,一些野草伺机而动,用它灵敏的触角感受春天、感受阳光。顶冰花第一个露头,它是报春花,阳光里,它开出艳丽的黄花,热烈奔放。接着是太阳花、野百合等等。这些花草积攒了一个冬天的力,春天一到,就迫不及待地发芽开花,一展身手。
冬眠的昆虫开始苏醒,屎壳郎就很勤奋,一个翻身从沙子里钻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喝一口雪水解渴,捧一把雪水洗脸,清理一下疲惫的身体,滚羊粪蛋是它最感兴趣的游戏。野兔搬了新家,它吃到了春天的第一口青草,还有草鼠、蛇、蜥蜴等等,它们都极度活跃,春天就像一支兴奋剂,给大地注入无限的生命活力。
鹅喉羚下山吃草,沿着去年的山路,它们来到熟悉的草原。爬上山的狼群,正在预谋一场春天的狩猎。
戈壁滩的春天,石头也像是长出来的。草绿了,红柳、梭梭草、沙枣、骆驼刺急切地发芽,野花急切地盛开。蝴蝶飞舞,羊羔在花草中蹦跳,咩咩的叫声,唱出了春天的第一首歌。
清晨起来一看,小区的草坪也绿了,柳树也发芽了。只是几天,春天就变了模样,不见了冰雪,鸟儿也突然多起来了,叽叽喳喳一大早就叫个不停。
世纪公园的花开了,前来赏花的人络绎不绝。唱一首春天的歌,抒怀此时的心情。几天前还像干柴火的树枝,现在都穿上了绿衣,戴了红花,别提有多高兴了。
以前,克拉玛依城市绿化以榆树为主,树种单一,开花的果树就更少了。但这些年,城市种植了果树,绿化景观升级。
春天一到,人民广场的榆叶梅集体盛开,引来市民围观拍照。西环路上的苹果树,花开得比较迟,显然苹果花并不着急。它们站在春天的边沿,一旦瞄准时机,就会集体亮相,全身心投入。一夜之间,枝头上全是白色的苹果花,挤得满满当当。燕子也及时赶来,按下剪刀的快门,就把苹果花寄给春天。蝴蝶不急不慢,它们应该是从远方赶来,或者就在城市的某个小区、角落,还是在树皮里、荒草中,也许就在雪里,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度过严寒的冬天的。
春天的花看不够,蜜蜂、蝴蝶喜欢花,同样,一只蚂蚁也会对花朵感兴趣。这样说像是没有道理。按理来说,蚂蚁一路匆忙,走在寻找食物的路上,就是为了一只死去的蚂蚱,或者一丁点的碎面包,它们哪有时间顾得上看花,就是坐下来歇息一下的工夫也没有。我没有见过偷懒、打瞌睡的蚂蚁,似乎它们个个都精神抖擞,忠心耿耿地“孝敬”它们的国王,以牺牲自己来捍卫家园。它们都很团结,不管是对付外来侵入者,还是搬运食物,它们都显示出强大的力量。动物界有很多团结的动物,如狼、狮子、鬣狗等等,它们懂得团队协作,以此获得更多生存的希望。蚂蚁虽小,但在动物界是出了名的实干家,尤其是团队协作精神更是坚不可摧。
雪开始融化,积水成洼,预示春天来临。这时候就需要一场大风,吹开漫山遍野的花草,吹醒沉睡的树枝。一天晚上,春风突然到来,满大街撒野狂奔。按理来说,春风应是温柔的,或是羞答答的女子那样,可它的暴脾气不解风情。
风在第二天的黎明前突然停下来,就像打了败仗的士兵,乖乖缴械投降。一种干净的蓝铺满天空,阳光灿烂地从黑油山走过来,沿着准噶尔路进到城市,落在高楼庭院街巷。
没有了风,满院子堆着一层厚厚的沙子,夹杂着新鲜的树枝、垃圾。还好,院门好着的,找来铁锹、扫把,将院子清理干净。这个时候,城市响起一种春天的声音,叮叮当当的铁锹声,扫地的扫帚声,花开是最好听的声音,被鸟儿带向天空,喊来蝴蝶、蜜蜂,喊来一条河的奔腾,喊来凤栖湖的野鸭、白天鹅。
仿佛就在昨天,街道上的灌木丛,步行街的树林,还有人民广场、世纪公园,远一点的农业开发区,所到之处,看到的还是干柴棍的树枝。一夜的风,刮断了病弱的树枝,刮走了害虫、严寒冰雪,给健壮的枝头装满发芽开花的引线。就像火柴棍,第二天对着阳光一擦,就开花了、抽芽了。我更愿意把春风看作一场盛大的葬礼,那种盛开鲜花的葬礼,这样奇妙的事情,唯有春天做到了。
春风紧贴着输油管线到达油田,石油工人第一时间拧开井场上的阀门,抽油机列队欢迎,用奔腾的油流迎接崭新的春天。井架旁的红柳树、梭梭草发了新芽,野花灿烂,引来一群蝴蝶,采油女工像流动的花朵,连起了百里油区的春天。
盼望着春天,因为西北的辽阔,你一定要熬得住、忍得住、还要等得住,最后都是值得的惊喜。西北的春天急不得,一旦春天来了,就如洪水猛兽一样势不可挡。仿佛一瞬间,花就开了,湖就蓝成了波浪,草原就绿了,羊群奔跑,我喜欢这样从冰雪中长出来的春天。